路小雨

那些送给我回忆的男生【1号男】

一号男生坐我后面,常常是坏了拉链的书包一摊,就扒在上面睡觉。他的睡姿很好。如果睡也像酒品、人品、牌品排上一个“睡品”的话,那么他睡品算是上乘,不打呼噜、不流哈喇、不说梦话、不翻来覆去,像闭目养神的得道高僧。

我一扭头就会望见他写的字,很圆很大,像咖啡猫暗藏狡猾的眼睛。一号男生偶然会借我的作业抄抄,但大都只是热衷于很短的全是阿拉伯数字、或者只有ABCD选项的数字作业,而多半是文字巨多的语文,让人一看就烦,像他这种睡瘾大的当然不屑一顾。

他说,他天生和文字不投缘。

印象中一号男生很高,比同龄人都高,好像名字中还有一个“高”字,于是他总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倒也方便睡觉。他习惯梳着边分头,很浓的眉,差不多覆盖了细细长长的眼睛的光芒。也因为总是坐在课室的最后,像被遗弃的雕像,座在铺尘的角落。

因为抄作业的缘故,我们会有轻微的接触:

“喂!”他话音未落……

“给。”

小学毕业前一个月,学校周日边的小商铺如迎接重大喜庆节日一般,门口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同学录》、奇形怪状的铅笔、相架、橡皮擦、笔记本、风铃、瓷娃娃……所有用于迎接这个重大时刻的东西,都挂得像闪闪生辉的祭品。《同学录》满教室的飞来飞去,流传量几乎超越了当年的《三毛流浪记》、《铁臂阿童木》。关系亲密一点的,会交换相片,然后互相取笑对方梳得像五四青年的呆发型。

大家像在冰天雪地里围着篝火跳舞,害怕这种欢快节奏一停下,便是无边的寒冷。

我的同学录很快地如同联合国文件在全班范围内传阅签署完毕。一个冷落的下午,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同学录扔给了一号男生。他如同往常一般,熟睡着,睡品很稳。我背对他,听到脑袋被东西砸中,然后是伸懒腰引起的衣服“沙沙”声。

平时除了作业的借还,也没什么交流的机会。为了逃脱莫名其妙的对话,我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他已经不见了。我狐疑着拿起同学录,随意番弄,脑海不断想着他说那句“我天生和文字没有缘分”。大家在签了那么多本同学录后,最后几本不外乎就是“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好好做人”。虽然,我不曾见谁有拿同学录给一号男签。然而语文经常拿第一的我也没有什么好拽,不见得某天一觉醒来,背后突然伸出四条手臂,像spider man那样飞檐走壁。

翻到的那一页,着实吓了一跳:

“希望你喜欢的人加倍喜欢你,希望你讨厌的人有血光之灾!”

不知道是因为恰巧没有蓝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居然用红色笔来写。“灾”字最后一捺他写得很用力,以至于纸也划破了,透出了底层的暗红,如血一般诡秘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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