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雨

灯火阑珊处(1)

如果要考究世界上最普通最普遍最毫不起眼最招牌砸下来砸倒一片的女孩子是怎样子的,那么,路小小会是一个最典型的范例。

差点不到一米六的身高,梳着中规中矩的五四青年式的及肩发型,至眼眉齐刷刷的刘海,没有什么亮点的五官和身材,让人过目就忘。倘若要说些突出的地方,算是皮肤遗传到母亲的基因,白如玉葱。嫩薄的地方还隐约看见毛细血管,表皮的细小绒毛在阳光照射下,闪动着年轻特有的光彩。

在高手如云的国中,她总低着头,拎着状似公文包的黑皮书包,走路目不斜视,害怕碰见路人的目光。班上一些特殊才能的学生会被委以重任。比如,爱发号施令有领导才能的当班子领导成员;能歌善舞的当文娱委员;画得一手好画的当宣传委员;细心管账的当生活委员;跑得快人缘佳的当体委;长得高样子过得去的当校礼仪。在校服亦自愿穿着的国中,自由活跃的气氛很浓,平时擅长打篮球、下象棋、书法、唱歌、钢琴、古筝的学生纷纷参加市、省、国家级的大大小小竞赛活动、什么“新概念”、“萌芽杯”、“育苗杯”……学校里群星闪耀,让人目不暇接。

路小小属于什么特长也没有的“特常生”。按她的能力,可以把学习成绩保持在不被老师找碴的水平上,已经十分的幸运了,当然也从未让家长会从小学开到高中的父亲被老师当着众家长的面前光荣表扬。父亲每次从家长会上回到家中——
进步了,就和颜悦色:“小小,好厉害,比上次前进了一名。”
不升不降,也气定神闲:“小小,很棒呢,保持了原来的水准。”
退步了,更处变不惊:“小小,不错嘛,老师说题目加深了,很多同学都考得不好,但你也没有退步到哪里去嘛。”

每次听到父亲的话,她就涨红着脸静静地坐在客厅一角抠手指甲。不是没有努力,只是尽力了也就这水平。有时候真的很沮丧,父亲是市城建局的一名技术人员,母亲是一名杂志编辑,兼职网络作家,熟通琴棋书画,自己就为何一丁点艺术细胞都没有遗传到。父亲对她要求从来不高,按他的话,一切顺其自然。母亲总说父亲没有大志,傻呼呼的净当老好人,父亲一如既往地一下班就回家吃她煮的菜,一边吃一边笑着说:“这么难吃的菜,看来也只有我才咽得下。”

自认也是没有大志的人。只记得懂事时,父亲就曾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说:“小小,知道为什么爸爸叫你小小吗?因为爸爸想你当一个平凡人,平凡才是真正的伟大。心平常,自非凡。”

心平常,自非凡。她把这句话写在了QQ个性签名上。对这句话理解还是有点懵懂,但在班上,却习惯地说最少的话、坐最边的角落、举最少的手。

生活,本来就应该静静的,恬淡的。


“老师!你忘记给路小小发作业本了。”一把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从热闹的课室后排响起,大家顿时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兵分两路,一方望向讲台中央的班主任,一方循声望去。

路小小顿时觉得头皮一炸,全身的毛细血管里的血一个劲儿地往脑门上涌,她紧紧地盯着站在前面的这个人,恨不得用草稿纸塞住他的嘴,然后再用大麻袋把他从头到脚封得严严实实。

她深呼吸一下,咬了咬牙,一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后衣角,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没事,作业本我不要了,你…那个…快坐下吧。”她紧张得有点口吃。平时真的太孤陋寡闻,连眼前这个为她伸张正义的男生都不晓得名字。

可怕的是,前面的他居然“坚如磐石,巍然不动”,身后隐隐透着一股奇异的茶香气。

“路小小?谁是路小小?”班主任话一出口,立即后悔得恨不得把舌头嚼了吞掉。班上有位学生叫路小小,自己居然不知道?在几乎所有同学都拿到作业簿后,才发现手上还有一本封面写着“路小小”三个钢笔字的作业本,原本以为拿错了别班的作业本,没料到突然被眼前这学生抓了小辫子,而且高声叫嚣,毫不客气。

到底是孩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班主任心里嘟囔了一句。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紧接着说:“哦,路小小,你上来领一下你的作业本,呵呵,你躲在哪儿呢?弄到老师都瞧不见你。叶凡,你坐下,身为班长一点小事大呼小叫干什么。”

叶凡?是平凡的凡,非凡的凡么?她愣了愣,觉得心底被什么撩拨了一下。

那个叫叶凡的人,突然扭过头来,盯着她的脸小声说道:“小小,发什么呆?老师叫你上去领本子呢!”

她浑身如电击般痉挛了一下,“小小”这个名字,从来都只是父亲对她专属的亲昵称谓,母亲除了命令时叫她全名以外,平时只会叫她“路子”。是不是太过紧张漏听了那个排在前面的姓氏?

她渐渐觉得自己如森林中兔子,嗅到了怪兽的危险气息般缀缀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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